第5章 左搂右抱_金屋不藏娇(重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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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左搂右抱

  夏至渐近,天气越发燥热,耳边丝竹之声虽空灵,却听得阿娇心下恼怒,长臂一挥突然将案上古琴拂落在地。琴弦受力而断,铮然之声惊得先生目瞪口呆,双手僵在半空,弹也不是,起也不是。

  云芳正待上前,却见阿娇突然起身,一脚踢翻了面前矮几怒道:“都滚,我再不要听这琴声!”听了这话,那教习先生立刻抱起自己的琴连滚带爬的几步便没了踪影。

  几个婢仆连忙过来收拾狼藉,临近阿娇的念文刚抱起残琴,却被阿娇一脚踢倒在地,“你们都出去,谁都不许进来!”云芳几人还欲多言,却又听阿娇道:“不许告诉母亲!”说罢恶狠狠的瞪着众人退出去关了房门,这才紧紧握住袖在掌心的白玉簪,转身进了内室。

  自那日回府同母亲大吵进了化外之境,得知天命不可违,阿娇的脾气便一日暴躁过一日,众人都以为翁主憋闷同胶东王的婚事,一个个对她敬而远之,却全然没注意,他们的翁主,是再没提过退婚之事,不过越发暴躁,发些闷气。

  化外之境,全无六月的燥热,格外的凉爽舒适。阿娇才一现身,那只大白猫,如今唤作慕白的家伙,便蹭的一下跃进了阿娇的怀抱,舒舒服服的找了个姿势,闭上眼睛。

  看着它这副懒样,阿娇的怒气顿觉削弱几分,倒手拎起慕白的尾巴把它丢出老远,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摇椅上。

  花海、一人、一椅、一几、一猫,无边花海中时红时白的花儿,妖娆绽放,丝丝缕缕的清幽之气聚在藤椅四周,仿似凝滞。随着那舒缓合宜的频率,阿娇只觉心中舒畅,精神也好了许多,这椅子,当真是驱疲解乏的良器。

  目光触及灰溜溜卧在她脚边的慕白,阿娇打量着满目绚烂的花海,眉眼中却流露出几分探寻,抬手拎了慕白在腿上,捉住它的两只前爪提起来,笑问道:“慕白,这些木芙蓉说是医百病驻容颜,难道就是摘下来吃么?怎么弄的?”

  慕白怪叫一声,不知怎地挣脱了阿娇的束缚,笨重的身子格外轻盈的跃进花海,片刻后便衔着朵盛开的雪白芙蓉花回到了阿娇怀中,冲着藤椅边放着茶盏杯盘的矮几“喵呜”一声。

  阿娇一愣,拿起似是竹制的茶壶示意,在看到慕白笃定的点了点头后,满满倒了一杯,递在慕白嘴边。

  雪白的芙蓉花落入竹制的茶碗中,转瞬即逝,阿娇瞪大了眼睛将茶碗凑在眼前上下左右细细打量,却没看出丝毫破绽。只是原本清澈的茶汤中,多了一抹似有若无的雪白沉在杯底,格外通透。

  “这花……遇水便化?”阿娇强忍住心中的惊悸,她都能重活一次,不过一朵花嘛,有什么好怕的。

  慕白再次点了下它没有脖子的脑袋,极其肯定。

  “喝了就可以变漂亮?”在看到慕白点头后,阿娇眼中闪过一丝犹疑,可是想起仙风道骨的颜生,以及通灵的慕白,心下一横,却是仰头喝下了那杯茶水。

  不过瞬间,眼明心亮浑身都通透许多,阿娇惊喜的看了眼手中的空杯子将它放在一边,眼神闪烁的伸手抓住了慕白的小细腿儿将它举起,“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?你肯定会说话的吧!”

  慕白十分不自知的摇头,一脸无辜。

  阿娇瞬间换了一脸凶相,恨恨道:“我可是没有耐心的,而且我最近十分暴躁,你的主子惹了我却不现身,你最好老实一点快说话,告诉我怎么对付刘彘那个臭小子!”

  慕白依旧无辜,阿娇眯着眼露出危险的讯息,双手突然用力握住慕白的水桶腰,上下左右一通拼命的乱晃将猫咪弄得眼冒金星分不清东南西北,即便阿娇停下了晃动,也还不自觉地摇晃着一颗大脑袋。

  “你说不说!”阿娇威胁。

  堪堪稳住身子,慕白哀怨的瞪了阿娇一眼,却是突然张口作势去咬阿娇,后腿一蹬纵身跳进了广阔的芙蓉花田里,再没了影子。

  六月初八,太后大寿,身为窦太后唯一兼最疼爱的外孙女儿,阿娇自然要进宫贺寿。

  前元三年,因七国之乱祸,宫中一切庆仪皆从简而办,是故今年太后的寿辰,操办的十分隆重。

  热闹嘈杂的人群中,窦太后只是静静端坐首位,面上带着满足的笑容,同来往行礼请安的王公贵族,闲话家常。阿娇难得安静的偎在太后身边,虽说一身火红曲裾格外鲜艳,可过分的宁静以及她眉眼间疏离淡然,只似她同这殿中欢喜毫无关联。

  送走了窦家的几位夫人,太后才注意到今日格外安静的阿娇,“娇儿今儿怎么了,不舒服么?”说着,抬手准确无误的摸上阿娇额头,不曾觉察异常,这才松了口气。

  阿娇的目光自刘彘姐弟进了长信殿,便一直凝在他身上,原本的淡然之色顷刻消散,换上了深深地质疑同厌恶。听到太后的话,才恍然回神,“没有,外祖母,阿娇很好。”

  窦太后的眼睛如今不过能看出天色早晚,自然不知阿娇神情,沛柔虽未看懂阿娇的神色,却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刘彘,悄悄告诉了老太后。老人家立时笑得嘴都合不拢,故作镇定地问道:“娇儿,是不是彘儿来了,沛柔,去请胶东王过来哀家这儿……”

  “外祖母!”阿娇突然一声疾呼,却是意识到自己话语间的生硬,忙撒娇地偎进太后的怀中,娇嗔道:“您就知道捉弄阿娇,皇舅舅也欺负阿娇……”

  “谁欺负你了,外祖母给你做主,说说看。”窦太后作势敲了敲案几,摆出一脸严肃,却难眉眼间的笑意。

  对着一直最宠自己的外祖母,阿娇不自觉得生出依恋,“阿娇不要嫁人,外祖母……”

  “彘儿给皇祖母请安,祝皇祖母万寿无疆,长乐未央。”刘彘恭恭敬敬地跪行大礼,全然不似个五岁稚子该有的沉稳。

  沛柔自刘彘手中接过他的贺礼呈给太后,摊开在案上,不忘道:“太后,胶东王刻了卷竹简给您呢!”

  阿娇瞟了那竹简一眼,只见太后颤颤巍巍的摸索片刻,便一脸惊喜道:“彘儿还真是好学,这刻得可是《诗经》里的句子?”

  “皇祖母,彘儿望您如月之恒,如日之升。如南山之寿,不骞不崩。如松柏之茂,无不尔或承。”

  “呵呵,还是彘儿懂事儿!”窦太后仔仔细细将竹简摸索一番,却是笑着问刘彘:“彘儿想要什么赏赐啊?”

  “彘儿什么都不要,只愿皇祖母安好。”不过五岁的刘彘,说起话来头头是道,可听来却太过教条化,阿娇不由露出几分不屑,在心中暗想,王褪腔硕啻蟮墓Ψ颍痰妓郴嵴庑┗埃蔷肀始v赡鄣闹窦颍蹂橛质强塘硕嗑貌懦伞

  可是这话,太后倒十分受用,招手拉过刘彘,也不管阿娇面上是万分的不情愿,自顾将两只小手合在一处,笑道:“彘儿,阿娇是皇祖母最疼爱的宝贝,你日后可要好好待她,要不,皇祖母可不依你。”

  刘彘绵软的掌心覆在阿娇手上,有炙热的温度在缓缓收紧,阿娇心下一颤,诧异地回头看向不过同自己一般高的刘彘,他薄唇一张一合,却十分坚定:“皇祖母,彘儿一定会好好爱护阿娇的。”

  说罢突然回过头来,对着阿娇狡黠一笑,毫不意外的看到阿娇仓皇窘迫的别过脸去,笑意更浓了几分。

  很多年前,年幼的刘彘也曾在窦太后面前郑重其事的许诺,要好好爱护阿娇。可那只是爱护,不是爱。过往缤纷杂乱的岁月映画般闪过阿娇的脑海,从手心传来的温度瞬间冰凉,提醒着阿娇逃不掉的宿命——刘彘。

  “阿娇……”刘彘望着匆匆跑开的阿娇,正要追出去,却听太后缓缓的开口:“彘儿,阿娇性子骄纵,你要处处让着她。”说罢,扶着沛柔的手起身,缓步往前殿寿宴处行去。

  刘彘看着窦太后蹒跚的背影,眸间闪过一丝疑惑愣怔,却是再不犹豫,转身追出殿去。

  “哎,刘彘,你烦不烦啊!”阿娇突然止步回身,怒气冲冲的瞪着刘彘,他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跟着自己,着实讨厌的很。

  刘彘也不生气,稚嫩的小脸一直挂着浅笑,正经八百的样子和长信殿里说《老子》的先生有一拼,“阿娇,皇祖母让我护着你。”

  “要叫阿娇姐!”一瞬间,阿娇觉得,刘彘总是有办法踩到自己的底线,轻而易举的左右她的心情,这样的感觉,很不好。

  “哪有跟自己的老婆叫姐姐的,”刘彘趾高气昂的越过阿娇,坐在了小径旁的石凳上,“再说,你哪里有个姐姐的样子。”顺手拿起石桌上一朵卷了边的栀子花,细细端详。

  刘彘的无赖,似乎只存在于童年的记忆中,阿娇强忍着怒气,不停地在心中默念:天命,天命,不能生气,她应该对这个日后手握生杀大权的小屁孩儿和颜悦色。终于将头顶的火花生生压回了肚子里,这才挤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,咬牙切齿的开口道:“彘儿,你是不是觉得,把我气死了,就可以左楼右抱了。”这句原本无比凄楚的话,配上咬牙切齿的语调,果不其然惹得刘彘哧笑出声。

  “阿娇,你……”

  “阿娇!”

  刘荣一声大喊,将刘彘的话瞬间封缄,看到大步走来的刘荣,阿娇顿时满头黑线,因为刘彘脸上的笑容瞬间化作了冰冷。

  “阿娇,我寻你半天,怎么不在宴上,躲这儿清闲来了。”刘彘眼里的小冰块,被刘荣完全忽视,他的眼里只有阿娇,哪里有功夫计较刘彘在礼仪上的疏忽。

  刘荣的温文儒雅,同景帝如出一辙,可又少了几分帝王该有的狠厉果决。所以守成有余开拓不足的大汉天下,不再需要这样的帝王,而刘彘的狠厉野心,恰好相反。

  “太……荣哥哥,你怎么来了?”阿娇到了嘴边的太子殿下,在看到刘彘阴沉的小脸后,立马亲热的改了称呼,拉住刘荣的胳膊,弯成一泓月牙的眼睛无比灵动。天命既定,也没说我要事事顺着你,眼角扫到刘彘越发阴冷的面色,阿娇心里顿觉出了一口恶气。满心雀跃。

  “何永,”刘荣惊喜地顺势去拉阿娇的手,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,然而他并不在乎,只接过小黄门递来的鸟架,献宝似地递给阿娇,“这是刘余从鲁地带回来的,今儿才进宫,本是要给皇祖母送去的,可巧给我看见,这不赶紧给阿娇你拿来了,喜欢么?”

  铜鸟架上,通体幽绿的鹦鹉高傲的扬着脑袋,额上一撮嫩黄的羽毛仿佛皇冠般闪耀,鎏金的铁链拴在它的脚上,才堪堪磨去这只鹦鹉的几分锐气。阿娇上下打量一番,却并未伸手去接,这鹦鹉,看着虽好,可那粉红的小硬嘴,看来十分恐怖。

  “长乐未央,长乐未央……”

  那在阿娇看来十分犀利的鸟嘴,突然一开一合,尖细的声音极快地重复着这句话,唬得阿娇一惊,猛然后退几步。

  “荣哥哥,这鸟,看来阿娇并不喜欢,”刘彘不知何时起身,撑住阿娇后退的身子,看着她又道:“阿娇姐,你说是吧?”

  他这声阿娇姐,唬得阿娇一愣,木讷的点头,立刻便看到刘彘眼中的狡黠,心生懊恼。

  “我当然喜欢!”此话一出,阿娇自然看到了刘彘眼中的恼火,连忙后退几步,“殿下,王爷,外祖母见不到我会担心,阿娇这便先告辞了。”说罢,却是头也不回得跑远了去。

  这两个男人,一个如今的太子,满心真情,一个将来的太子,满腹算计,都不是好相与的,三十六计走为上,他们俩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!

  “阿娇!”

  刘荣看着阿娇远去的娇俏身影,心生恼火,将手里的鸟架扔给何永,看也不看刘彘,大步循着阿娇离开的方向,追了过去。

  何永将受惊扑腾的鸟儿捉住,躬身向刘彘行礼,这才追着自个儿的主子跑去。

  看着最前那抹渐渐消失的银红身影,刘彘将手中凋残的栀子花缓缓碾碎,那花瓣皱巴巴的跌落在地,零落成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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